自我记事起,母亲就和灶台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。锅碗瓢盆在她手中翻腾出一日三餐,油盐酱醋在她手里编织出烟火日常。那个物质并不丰裕的年代,母亲总能用最简单的食材,变着花样做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。
小时候的早晨,天还未亮,母亲就第一个起床了。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,点燃柴火。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烧,锅里慢慢冒着热气,炊烟也在房顶缓缓蔓延。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,鼻尖已经嗅到了从厨房里飘出的饭香。有时是香甜的玉米粥配地瓜饼子,再来一小碟咸菜;有时是甜香的南瓜粥配青菜团子,再调上一盘清脆的萝卜丝。而我,最盼望的是一碗热腾腾的青菜面。
那会儿,白面是稀罕物,母亲总是把面条擀得又薄又匀,煮出来滑溜溜的。青菜是自家地里的,新鲜又翠绿。面条在锅里翻滚,青菜在热汤中舒展开来,散发出阵阵清香。等我们起了床,饭菜已在桌上冒着热气了,母亲说,快吃吧,吃了去上学。她却去了厨房,舀水刷锅,喂鸡喂鸭,给小猪拌猪食,忙碌不停。
中午时分,母亲会更忙碌一些。她从地里下工回来,顾不上歇息,简单洗把手就立刻钻进厨房,再一次迎接锅勺的碰撞声和柴火的噼啪声。夏天,她会为我们准备清凉解暑的绿豆汤,配上自家腌制的酸黄瓜,也会炒上一盘青菜,让人胃口大开。冬天,她会切棵大白菜,抓上一把粉条,炖上一锅热腾腾的白菜粉条。偶尔会奢侈一下,切上几块猪肉。那肉炖得酥烂,白菜吸满了肉汁,粉条滑溜溜的,每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感。
母亲却不吃,她经常随手端来一盘早晨或昨天的剩菜,加些开水,掰几块凉饼子泡进去,吃得津津有味。她说,自己吃不惯油腻的,还是这些剩菜好,入了油盐更香。父亲有时跟母亲抢着吃剩饭,两个人争来争去的。母亲力气小,哪里争得过父亲。再后来,母亲就把剩饭藏起来,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,她才端出来,坐到饭桌前吃。她跟父亲轻描淡写地说,看我这记性,刚想起来。有时候,我们故意放慢吃饭的速度,想让母亲先吃,但她总是看穿我们的心思,微笑着催促:“快吃吧,别凉了。”等到我们吃完后,她才心安理得地用剩下的饭菜凑合一顿。每每这时,父亲都会叹口气,说:“你这人啊,啥时候能顾着自己。”
到了傍晚,一天的农活结束后,母亲的步伐略显疲惫,但她还是打起精神走进厨房,准备一家人的晚饭。父亲常劝母亲说,累了一天了,晚饭简单凑合一下就行。母亲不同意,她固执地认为一日三餐不能马虎,哪怕再累也要让家人吃上热乎乎的饭菜。昏黄的灯光下,她细心地切着菜,煮着饭。偶尔,抬头望向窗外,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嬉戏,她手里的锅铲更欢快了,房顶的炊烟也更浓了。一缕接着一缕,和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。
母亲的一生,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。她用最普通的方式,守护着这个家,守护着我们每一个人。她的一生,在炊烟袅袅中升腾,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度过。她的一生,就像炊烟一样,安静而平凡,滋养着我们一家人,也滋润着我们的心。